1.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

坐在小聪明对面戴着一副一次性手套正在剥虾的是大傻，也可以说，坐在大傻对面没戴手套、满嘴沾满红油的就是小聪明。

两个人中间的桌子上，除了一大份麻辣小龙虾外，餐具、餐巾纸、柠檬水、一次性手套，还有满满一桌子的虾头，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两个人边吃边聊，可能是吃得太用心，对话都含含糊糊。

大傻告诉小聪明，“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

小聪明擦擦嘴角，“你和姐夫不是开车捎上我吗，我又不用买票，才不关心这个。”

“你不关心回家？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可都摩拳擦掌地等着关心你呢，小美呀，今年多大了，在北京赚多少钱啊，有男朋友了吗？”

“哎，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大傻混成了暴发户，我还不至于太惨。现在有你这连锁店面、郊区别墅、两台豪车在我眼前比对着，我再怎么对答，也是挨训的命，索性自暴自弃得了。你知道吗，三姨家本来要当兵的孩子都被送去学厨师了，还不是因为你！”

“这……别说别人，我只关心你。你工作也有半年了，个人问题还不解决？”

“那个……没遇到合适的。”

“小聪明，你别和我玩虚的，你说你名校毕业，好学生一枚，从小到大的乖乖女，硬件条件这么好，为什么我每次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你都拒绝？”

“大傻，你这是不了解现在的相亲市场有多么残酷，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小聪明撂下小龙虾，开始长篇大论，“我今年27，名校硕士，家境良好，不高不矮，长得不丑。我的标准是170cm以上，和我学历工作相当，有共同话题，家境良好，能出得起首付的人。我这个标准不高吧？”

“嗯，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是大傻，有这个条件的男生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优质，他们的标准是女孩最好当地，或萝莉或女神，我已经算是大龄。而当地或是长相出众的女孩的标准，大多是奔着富二代去的，再者也是正在或已经创业的小BOSS——”

“怎么这么复杂？”

“其实一点不复杂，无非是自己丑还嫌别人穷，你要是邓文迪或者是默多克，以上这些全都作废。”说完，小聪明又捞起一个小龙虾，转瞬拆个粉碎。

“要是能找到愿意给我剥小龙虾的男生就好了。”小聪明一嘴红油，一脸忧伤。

“你啃小龙虾的时候活脱脱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屠夫，我要是男生，我都不娶你这样的。”

“同样是海鲜，为什么吃螃蟹就是风雅，吃小龙虾就是庸俗？”小聪明不服气。

“刘屠夫，可能是因为人吃小龙虾时总想骂娘不想写诗吧。”大傻乐坏了。

……

大傻的妈妈是小聪明的姑姑，所以两个人不仅是闺蜜，更是姑舅姐妹。

大傻叫封晴，小聪明叫刘诗美，两个人从小就在一块玩，虽然很多时候玩不到一起去。

五岁的小晴，喜欢出去和一群男孩疯跑，跳大墙、偷邻居家树上的苹果、围在一块笼火，抓回来免不了挨一顿打。

五岁的小美会绕口令，会讲“点金术”的故事，站在大人中间，会说“妈妈你对我最好了，舅妈你做的菜真好吃”这样讨大人喜欢的话。

小晴的妈妈抓了小晴回来，会问一个亘古不变的问题，“错没错？错没错？错没错？”

五岁的小晴看多了抗日剧，从小要做地下党，用沉默回应老妈，结果老妈下手更狠，恶性循环。

打累了小晴的妈妈秀丽坐在炕沿，“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一样年纪，你看看人家小美，鬼灵精，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你气死了我——”

刚下班的柱子一看媳妇哭了，赶紧过来安慰，“行了行了，她才是个孩子，你和孩子置什么气。”

小晴看见爸爸回来了，知道今儿就算是完事了，她沿着墙根溜出门，跑去找小美，“小美，我今天又挨打了。”

姑姑迎出来，“哎呀，小晴，你呀，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快进来，姑姑今天买了冻梨。”

两家人聚在一块的时候，小晴的妈妈常说，“大姐，看看你家小美，真是人小鬼大的小聪明，我们家那个，就是个傻子，随她爹了。”

这就是大傻和小聪明名字的由来。

漫长的时间里包裹着细碎的故事，上小学时，小晴爸爸在厂子里出了事，小晴一夜长大。小美在学校里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小晴好的时候也才是个中等生。

十八岁那年，小晴执意退学，跟着几个不上学的哥们去北漂；也是那一年，小美考上了北京的名校。

二十二岁那年，小晴嫁给了她做服务员那家饭店里的一个厨子，那一年，小美本科毕业，成功保研，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在小晴的婚礼上哭了个梨花带雨。

二十七岁，小美硕士毕业，留在北京工作，月薪5500，同龄人中依然是优秀的。可是二十七岁的小晴，已经创业四年，在北京开了三个特色菜连锁饭店，前门一家，王府井一家，鸟巢一家，此外有房有车，成为了过年过节都在亲戚中被广泛提起的人生赢家。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留个平头四处爬树，十八岁辍学的假小子会在首都发财，更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得无可挑剔的淑女如今成了爹妈逢人求人给介绍对象的大龄剩女。

命运也太幽默了。

2.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大傻致电小聪明，“小聪明，我和你姐夫在你单位附近呢，出来啊，我又想吃小龙虾了。”

“我忙得不行，你就不能和我姐夫一起吃吗？”

“他不仅自己不爱吃，还在劝我也不吃，再说吃小龙虾这种事，没有你这个对手，我们也没意思。我已经到了店里了，你姐夫已经在接你的路上，绝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啊！”

小聪明还没来得及拒绝，大傻已经挂了电话。

实在没有办法，小聪明和组长请假，“许组长，我中午要出去吃个饭，想早走一会。”

“哦，小美，我正好也要出去，我送你？”

“不用不用，不麻烦组长。”

小聪明和一个男生一起从大楼里走出来，男生穿着正装，清瘦高挑，眉清目秀，看着还挺养眼。他似乎邀小聪明一起，但小聪明往自己这边指了指，两个人就摆手作别，之后站在车边目送小聪明离开。这些姐夫在车里看得一清二楚，“小聪明，这是谁啊，看你的眼神，你们俩之间，可是不单纯！”

“别造谣，姐夫，你怎么也是个企业家，怎么和我们办公室的大姐一样八卦。”

“嘿嘿，”姐夫嘿嘿一笑，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和老婆汇报，“今天和咱们小妹出门的那个帅哥，和小妹可有点小暧昧。”

大傻立刻来了精神，“小聪明，你给我如实交代，我说我给你介绍谁你都说公司忙呢，原来是公司有内鬼啊！这个帅哥到底是谁？”

“许宗瑞。”

“许宗瑞？就是和你一间办公室，早你进公司半年，每天对你除了指责就是讽刺的那个小组长？”

“对，我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暂时算是个友好的上下级。”

“可是每次咱俩吃小龙虾，你都是把他一贬到底，我一直以为这个许宗瑞是个四十多岁顶着啤酒肚的怪大叔，哪想到竟然是个比你才大了三岁的小鲜肉。小聪明，你们之间绝不是上下级那么简单，你们联系得多吗，我给你分析分析。”

“最近有两件事他做得还真不错，一个是上周需要给公司交一个方案，我做完之后本来应该给他看的，可是那天交得着急，结果有一个数据做错了，BOSS很生气，直接叫了许宗瑞过去，骂得满走廊都是回声，当时把我吓坏了，觉得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许宗瑞直接承担了责任。之后过了两天，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他。结果他说，没事，都过去了，根本没有怪我。

“还有一个是我们办公室聚餐，之后去唱歌，完事他和我说，太晚了，我送你。他在楼下等了五分钟给我打电话，说，你到家了吗？然后这才走的。”

“嗯，不错，敢于担当，细心，还靠谱，最重要的是，据你姐夫说，颜值和身材都不错。”大傻一脸坏笑。“小聪明，你怎么就不想把这个优质男给拿下呢？”

“我不瞒你们，我可能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他吧，但是他拿我只当是普通朋友啊，他也没有追过我的。”

“这都什么时代了，小聪明你是个大家闺秀，这一点点喜欢就已经算是难得了。与其纠结自己，不如骚扰别人。管那么多干什么，追啊。”

“我？？追他？？我们是一间屋子里的人，虽然我们单位没有规定不准在同事之间谈感情，但要是倒追不成，弄得满城风雨，我还怎么在公司混啊。因为个感情最后把自己的工作丢了才是得不偿失。”

“你们这帮人啊，对待感情的态度，说好听点是理智，说难听点就是自私，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过倒是也不一定要穷追不舍，吓人家一跳。女孩子嘛，撩汉懂不懂？”

“聊啥？”

“哎呀，小聪明你智商挺高，为什么情商这么低。这都什么年代了，表白情书送花早就过时了，你以为喜欢就得傻乎乎地过去告诉他吗，那样只能换回一句，‘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成为他拿出去炫耀的资本。

“你以为故事里讲的喜欢就得无条件地对他好，整天送这送那？瞎扯，你要做的是他老婆，又不是老妈。小聪明，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个社会，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无论是开饭店还是勾搭男人。”

“所以我才找你帮忙啊，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在年底帮我搞定他？”

“时间紧任务重，很好，考验我的行动力的时刻到了，大傻的撩汉课堂，就从今天开始讲起喽。”

3.大傻的撩汉计划

撩汉最重要的是什么，漂亮！

“大傻，难道我不漂亮？我身高过了平均标准，体重刚过百，大眼睛双眼皮——”

“等等，你这是八十年代媒婆上门的说辞吧，别傻了，今天晚上去我家，我给你好好改造改造。”

大傻深谋远虑，“小聪明，一周之内，你就是再怎么脱水脱脂也是来不及了，要想疗程短见效快，重点就是转换风格。若是在平时，你的男神看你不过是手下的员工，看你都是用大脑，今天，要让他看见你用的是下半身思考。”

“我去，大傻你太污了。”

“这件怎么样？”

“不怎么样，露着个后背，我冷。”

“这个呢？”

“穿这个我们公司门卫都不能让我进去，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好公民你就等着和猫作伴，孤独终老吧。”

“听你的还不行吗，但是你能不能给我选一个稍微暖和点的呀。”

“要温度哪来的风度。”

大傻拿出一条小黑裙，“穿上试试。”

“哇哇哇，这还是我吗，”小聪明对着镜子转个圈。

“明天就穿这件裙子去，第一步，要让他意识到，你不只是个员工，更是个女人，一个Officelady。难得穿着好看，这条裙子就送给你了，但是记得，这条裙子最多只能穿两天。”

“为什么啊，人家想一直穿着她嘛。”

“第二步，就是让他认识到，你不仅是女人，更是个好员工。”

“这怎么又绕回来了？”

大傻在衣柜里翻着套装，这两年因为合作的需要，大傻也需要置备正式的套装。同样一身正装，从两位数到三位数到四位数，看着都是一样，但实际上身的效果，就立刻分出了职级。

虽然觉得对于初入职场的小聪明过于正式和严肃了，但为了与平时不同的效果，大傻还是让她试试。

“你让我穿这身去挤地铁啊，太违和了吧。”

“少废话，说好啊，可是借你的，这身我可不给，我今年没买到合心的衣服，年底签合同的时候还得穿呢。”

“你就是给我我也不敢要啊，我那个简易衣柜可供不下这么个菩萨。”

“还行，看着虽然不像你，但成熟不是坏事，很多刚工作的女孩都喜欢撒娇卖萌扮可爱，粉嫩嫩的裙子也往单位穿，我和你说，小聪明，职场上我们不吃这一套。”

“哦，可是，要不是因为有你，我赚的那点钱，哪够撑下这个场面呢？”

“记得啊，我这个正装穿两天，然后再穿回自己的衣服。”

“这又是什么套路？”

“这叫做从女神到白领，再从白领到小女孩，你一个人就是三个角色，百变才能夺人眼球。先拿下回头率，然后再诱敌深入。”

“那我要不要适当地关心他一下啊？”

“不不不，以静制动懂不懂？一定要记住，这段时间内工作一定要尽善尽美，靠美色靠付出都太Out了，高科技就是新的时尚，高智商才是新的性感。”

“艾玛，我觉得咱俩名字应该换一下，你才是小聪明。”

“哈哈，我都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你今天别回去了，就在我这住下，明天早晨让你姐夫送你过去，不会迟到的。”

封晴的老公叫魏源，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14岁父母下岗，也是那一年，他打架出了事，就此辍学，一个人出来打工。先是学徒，然后切墩，大厨，到现在成为了连锁店老板和餐饮承包商。

今天他刚饭局回来，晕乎乎直接回了卧室，听见小晴一本正经地教育小美，只觉得好笑。

等小晴洗完澡贴着面膜回卧室时，他问：“媳妇儿啊，你说那些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啊，小美正二八经的大学生，开饭店时你算不明白账了都得找她，怎么如今还轮到你教育她了？”

小晴狡黠地一笑，“其实我也不明白现在这帮人的感情，我当年遇见你的时候，你对我好，我就跟了你了，哪像现在这么费事。”

“喂，那你还胡说八道，什么好好工作，又什么女神女鬼的，听得我都一愣一愣。”

“老公，小妹虽然是大学生，但毕竟社会经验太少，如果她因为这个耽误了工作，最后伤的最重的肯定是她自己。我这么劝她，是保证她受最小的伤害。”

“哎，媳妇儿，你看我的手。”

“怎么了？伤到哪了？要不要紧？”

“不是，我是让你看看我手里的茧子，这么多年始终都有，没有伤害，哪来的成功？小美和你同岁，可是你们都拿小美当小孩子，总在保护她。”

“话虽这么说，可小美不是我，我可以翻大墙去卖盒饭，可小美从来只能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小白领。别操心了，睡吧，明天别忘了送小美去上班。”

4.距离过年还有三天

小聪明把从大傻这拿的衣服都拿了回来，收拾得整整齐齐，等着和大傻和姐夫一起回老家，但对于撩汉事件却没有提起。

大傻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想提几次，都被魏源用眼神止住了。她坐在副驾驶上，只能透过小镜看小聪明的脸色。

可小聪明整个人躺在后座上，大傻根本猜不出端倪。但看着神情，只怕是凶多吉少。

小聪明这几天过得，心情并不很明媚，撩汉这个事，可比想象难得多了。

小聪明听了狗头军师大傻的一番教导之后，立马投入到猛烈的撩汉and工作的日常之中。可是年底的工作特别忙，再加上小聪明从来都没有撩汉的经验，N招过后，不可谓不悲壮。

比如说，小聪明在网上看到一个小伎俩，散着头发找男神要笔，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头发用笔盘起，等到下班的时候再当着他的面一只手拄着办公桌，一只手缓缓把笔从头发里面抽出来，头发瞬间垂下，稳稳的女神范，网络配图是舒淇。

为此小聪明在网上刻苦学了三天的盘发技能，下手太狠以至于揪头发揪得脑袋生疼。那天开会前，她终于有了机会，于是问宗瑞，“嘿，组长，手里有笔吗借我用用。”

宗瑞答道：“没有啊，”然后他掏出手机，“你要记什么，我帮你记手机上。”

小聪明不能把他手机盘头发里，只能默默走开，“算了，不用了。”

比如说小聪明把晚上看书的宝贵时间挤出来，给宗瑞发微信，“嘿，宗瑞，在吗？”

小心脏乱跳了半个小时，宗瑞才回过来，“在啊，你那个PPT做完了？做完了的话给我发过来啊。”

下午的时候小聪明按照大傻的吩咐，在宗瑞问起的时候一口答应今天可以交工，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做，为此她只能熬夜在电脑上赶工。

就算这样，第二天虽然顶着黑眼圈，她还是按时交了方案。

之后她再和宗瑞聊天，吃一堑长一智，不再问“在不在”这样没智商的问题，直接给他发表情包。

宗瑞回了更逗的表情，为了和他斗图，她自制表情，甚至学会了用PS。

之后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她问他是否吃了晚饭，他问她是否是宅在家里。

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聊到深夜，却一直只是聊天。

小美小心机地每晚给宗瑞道晚安，可是他，却从来不约她出来玩。

尽管如此，小聪明却还是越陷越深，在宗瑞说自己起来晚了的那天，她给宗瑞带了早饭，汉堡加咖啡，随便带过来的语气，但却是特意打车买的。

可是宗瑞对咖啡过敏，咳咳，真倒霉！

小聪明那一刻有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幽怨，她当着宗瑞的面，拿起那杯咖啡一口气灌了下去，惹得宗瑞一个白眼，“瞅瞅你那黑眼圈，还喝咖啡，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我……”内心里，小聪明想说，“我这么装，还不是他妈的为了你？”

但理智尚存，办公室人多嘴杂，小聪明一本正经地说，“最近我太忙了，组长。”